面相学上形容一个人长得好,一般都说这人天庭饱满,地阁方圆。古人对天庭饱满最为看重,大额头代表福禄深厚,像福禄寿三星都有着大额头。至于地阁方圆,好像可有可无。刘伯温在见到朱元璋后,觉得此人必成大器,决心跟随。就朱元璋那鞋拔子脸,地阁一点都不圆。
以貌取人到底科不科学呢?
当类人猿向人类演化的进程中,头脑产生了“前额叶皮层”。我们常说人类是万物之灵,这玩意儿就是“灵”。它发布指令,记忆检索,情绪控制等等,是大脑控制中心,也是人区别于动物的标志。前额叶皮层,听名称就是长在前额的。如果人们在日常的经验中,大脑门的人给人的印象都是高情商,有能力,有担当,那么这就形成了正向反馈。本身有这实力,再加上周围人的认可,那么肯定比较容易成功。至于面相学,是没有科学依据的。它为了敛财的目的,或恐吓或说好话,牵强附会。但是万变不离其宗,只不过总结了一下大概率事件。
我们这的小学,初中,高中很近。我在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,邻居上初三,我坐邻居的自行车后座上下学。他是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,三好学生年年拿。成绩好,球打得好。从面相学来说,长得也好,是很标准的天庭饱满,地阁方圆。
像这种从小被夸着长大的孩子,一般都比较自我。如果换个好一点的词,那就是意气风发,年少轻狂。但是他很沉稳。他骑自行车也很沉稳,碰到有坑坑洼洼的地方,他都会减慢速度。有时候我甚至怀疑,我在自行车后座上可以翻个跟头,如果后座够大的话。
小孩子一般都很皮,放学回来后会到河边到处跑。一群人出去,我邻居总是走在最靠近河的那一边,防止别人掉进河里,像鸡妈妈带着一群小鸡仔。关键是,他年龄也不是一帮孩子中最大的。他有一种超越年龄的感觉。
后来他考进重点大学,进入待遇很好的一个国企。街坊邻居提起他,都不得不竖起大拇指。他父母提起他的时候,也是一脸骄傲。周围的邻居说他家的风水好,房子周边的河流像螃蟹的脚,他家就在螃蟹的肚脐眼上。我有点疑惑,人家说风水好不都是龙啊,虎啊什么的,螃蟹算啥好风水?而且真要较真,我们两家是挨着的,我家也在肚脐眼上啊。但这些话我家是不好意思说的,因为我不优秀,不能败坏了螃蟹的名声。
从大概率来说,像这么优秀的人一般都会成为社会精英,有好工作,家庭也可以,过几年就升职加薪,迎娶白富美,走上人生巅峰。我们都在说努力改变命运,但是每个人似乎都有注定的轨迹。努力似乎没啥用,本性更有用。本性代表了下限,努力代表了上限。百分之一的天赋和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相比,那百分之一更重要。
但是有时候轨迹会偏离,这是小概率事件。我优秀的邻居在工作了一年后,竟然辞职回了家里,当起了宅男。他爸妈对他说:“你要觉得那工作不好,那就去你大姑家的厂里帮忙,当然你要在家里休息一段时间也可以。”作为父母,关心子女是正常的,但是他们家的人遇事从来都没有手足无措,或者气急败坏的时候。看来高情商是遗传。
只是像这种高情商的人,应该会在人情世故氛围很浓的国企吃得开才对啊,离开是为啥?在我们相通的阳台上,我问他:“为啥辞职呢?”
他:“因为社恐,抑郁。”
我:“社恐是害怕跟人打交道吗?”
他:“是的。”
我:“内心温柔善良的人才会社恐吗?”
他:“也不是。”
我们沉默了一会儿。他说:“你不问社恐抑郁到底是什么吗?”
我:“是什么?”
他:“我们的大脑有个前额叶皮层,它管很多东西,其中情绪控制就归它管。当情绪超过它的负荷时,它会死机。”
我:“死机?”
他:“也没有全死吧,半死不活的。就是病了,像管子阻塞,也像弹簧失去了弹性。生理上是这样的。”
我:“生理上?那就可以用药物治疗喽。你去看过医生了吗?”
他:“看过了,没啥用。心理医生没用,我看过那么多的心理学,我都可以当心理医生了。至于药物,现在的药物只有阻断神经的作用,对医疗前额叶皮层的效果有限。”
我:“不会吧,现在医学这么发达,癌症都可以治好。”
他:“有的癌症也不可以治好啊。看它的程度了。”
我:“你别吓我,你怎么会到那种程度?”
他:“按道理说是不会的。像抑郁症都是因为长期处在压抑的环境中,而且前额叶皮层本身不怎么发达。像我这种大脑门,再加上很健康的生长环境,应该不会。我得了抑郁症只是小概率事件。像车祸一样,被撞了一下。”
我:“车祸指什么?”
他:“卢梭在瓦尔登湖写过一句话,人的相处是像清晨的露珠一样脆弱的东西,可是人们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。”
我:“这很普通的理由啊,就因为人们行为粗鲁,不顾别人感受吗?没受排挤,恶意打压,辱骂,失恋,身体慢性疾病之类的吗?”
他:“所以我说是小概率事件,上天似乎挺无厘头的。而且我看了那么多心理学的书,发现一件事情,那些在公众场合要死要活的人,其实是在求救,那些整天说得抑郁症的人,其实也在求救。不管你厌烦也好,同情也罢,多一点宽容,总是好的。真正病入膏肓的人,都会微笑着说自己还好,叫别人不用担心。其实这群人是没救的,干脆放手。像对得了癌症晚期的人一样。”
我:“这怎么能放手?谁敢这么说?何况救人一命,胜造七级浮屠。”
他:“那人们到底是为了救人一命,还是为了造七级浮屠?慈悲用错了地方。你说那些癌症晚期的人,剩十几天生命,还要在那化疗,抽骨髓,干嘛遭那罪呢?”
我:“那还是不一样的吧。人家是生理上真的走到尽头,要放弃也说得过去。抑郁症是还可以活啊。”
他:“你不懂精神上的虚无的感觉,当然我也希望你永远不会懂。”
我觉得他说话变得略微有点激进,但是还是比我周围的人要温柔一些。
第二天我放学回家,听到隔壁敲锣打鼓,有道士在那唱啊跳啊,好像在做法事。我凑过去一看,他坐在中间,周围坐满了来帮忙的街坊邻居。旁边角落的高脚凳上放着一只纸糊的螃蟹和一只纸糊的鸟。法事全程我看完了,大概意思是神鸟把螃蟹精给吃了。最后是道士做法,在杯子里沾点水朝他脸上弹,用柳条给他绕一圈,再“啊呜啊呜”嚎几声。我理解那些迷信行为的人,只是奇怪平时那么在意别人感受的他的父母也会这么做,这样不是让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很没面子吗?可能也是真着急了吧,病急乱投医。我很担心得看过去,他投过来一个“你放心,我理解”的眼神。末了还跟来帮忙的人说“辛苦各位了”。
这是我最后一次听他说话,因为过几天他就不在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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