螃蟹

大闸蟹,上海人的松露鹅肝鱼子酱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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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这辈子第一次吃大闸蟹就是个悲喜剧。那是我还没记事的岁数,父母咬咬牙买了大闸蟹给我吃,剔壳取肉喂。蟹壳没剔干净,卡喉咙了,我哭闹不止,全家都吓死了。那天我经历了人生中三个“第一”:第一次吃大闸蟹、第一次吃东西卡喉咙,以及第一次坐出租车。医院,发现我不哭了,医生看了看,说卡喉咙的蟹壳已经不见了,应该是在出租车上颠着颠着,颠下去了。那时候,上海的马路都是坑坑洼洼的。从此,我就跟大闸蟹结上了仇,现在每年吃大闸蟹,我都是最积极的。——————小时候大家庭住在一起,吃大闸蟹的机会很少,这笔开销普通人家都肉疼,一年也就两三回。我爷爷地主家出身,打仗前过的是好日子,从小喜欢吃,讲究吃。每回买了大闸蟹,他就拿一个大盆子装满清水,用一把旧牙刷,一只一只螃蟹细细地刷,全刷干净了,再用清水冲一次,盆子上面盖一块搓衣板,等着晚上上蒸笼。6号公馆的老劳跟我说,小时候他们家条件好,别人送来大闸蟹,就养在家里那个犹太人留下来的铸铁大浴缸里面,用蛋清和芝麻喂,想吃了随时取。果然,有钱人家过的日子,不讲出来,普通人是没法想象的。——————家里吃过最好的大闸蟹,是每年老家来人的时候。老家苏北阜宁,那时候河道里生态好,水也干净,大闸蟹随便抓,还特别大,母蟹半斤,公蟹起码六两。当地人不稀罕,但是知道我们这些移居到上海的分支就喜欢吃这个,每年过来,整筐整筐地带。那几天,我去上学,一手隔夜的蟹味洗不掉,两个巴掌抬起来让同学们闻闻,用现在的话说,就是凡尔赛。到了上世纪九十年代,老家来人就带不了大闸蟹了——发展得太快,保护和治理跟不上,河道里的螃蟹都不见了。现在,老一辈都走了,跟老家人的联系也稀疏了。都嚷着寻根,我们这一代人,却认定了根就在上海,胃是海纳百川的,只是,松露鹅肝鱼子酱,牛排寿司大龙虾,一圈吃下来,最亲切的好东西还是大闸蟹。——————以前蒸大闸蟹,是不捆的,一堆大闸蟹丢锅里,开大火,锅盖上用重物压着,或者直接用手摁着,水温上来,听见里面的大闸蟹扒拉着挣扎,小时候觉得有趣,现在想想蛮残忍的,而且一挣扎,总有蟹腿断下来,一锅蟹,没几只留全尸的。后来进步了,洗蟹、捆蟹成了卖大闸蟹的基本技能,买回家,齐齐整整进锅,囫囵个儿出锅,不用压锅盖,也不用听那垂死的声音,耳不闻为净。只是我一直不喜欢用棉绳来捆蟹,草绳多好,看着雅致,多了分野趣,揭锅盖的时候,草味先涌出来,再是蟹味,很有农家的感觉。现在,只要我去相熟的蟹摊子买蟹,老板娘都会从后面取出草绳来帮我捆蟹,捆完了,用剪刀把打结处多出来的草绳剪短。旁边其他买蟹的人见了,也纷纷说,要用草绳捆。要知道,最初捆大闸蟹,用的就是草绳,再往竹篓子一装,因为那时候没棉绳,也没塑料袋。科技进步是没错的,只是煞风景的事情也多了,捆螃蟹是小事,大事嘛,今年诸位也都看腻了吧。——————小学毕业前一年,三口之家有了自己单独的房子,离开大家庭,经济也好起来,吃东西可以由着性子了。在上海人荤菜还以猪肉鸡肉鲫鱼为主的时候,我们家就开始频繁地吃牛肉鸽子黑鱼了,经常上桌的还有梭子蟹基围虾黄鳝牛蛙,到了大闸蟹的季节,一个礼拜吃三回都算是正常的,总之就是不惜成本给我打基础。在我的回忆里,那个时候还没有“阳澄湖大闸蟹”这个概念,蟹摊子上最好的大闸蟹都写着“清水大闸蟹”。阳澄湖的名头开始响起来,是上世纪末期那几年,也不知道是谁在炒作,总之挺成功的。国外还有更成功的,就是波尔多葡萄酒,人家甚至还给酒庄分了级。我在想,如果给阳澄湖的蟹庄也做个分级,每年第一批大闸蟹上市,再找一群专业人士试吃打分,那会是什么样的景象?“今年一级蟹庄‘阿五头蟹庄’的大闸蟹,经过《大闸蟹观察家》和罗伯特·隔壁老王团队的评鉴,高达98分!”可惜了,大闸蟹不能陈年,更经不起盲品,98分的极有可能是洗澡蟹。——————后来我从家里搬出来,在东平路上租了一间小屋子一个人住。很多在媒体工作的朋友都住得不远,经常聚在一起吃东西,大闸蟹只吃过一次,十只蟹,六个人分,场面很尴尬又很混乱,从此牢记了一件事:吃大闸蟹,分摊不均是很严重的事故。但是做媒体的人时间都很飘忽,临到吃饭前也不能确定人数,大闸蟹这个东西又一定要买回来吃才实惠,只能作罢,吃别的。那时候吃得最多的,是寿宁路的烧烤、长乐路的茶餐厅、杨宅路的砂锅粥、龙漕路的牛肉火锅。平时工作接触的都是高端餐饮,放松的时候,就需要这些寻常的食物。几年后大家手里有点钱了,又开始聚在一起吃大闸蟹。不考虑均摊的事,往多里买。第一轮蒸蟹,每人一只,吃完,谁参加第二轮的就报名,大闸蟹按人头进锅,就这样一轮一轮来,想休息的就轮空,吃撑为止,当天幸存的大闸蟹进冰箱,做东的人第二天自己享用。猛吃大闸蟹不够,还得配几个柿子,毕竟都是当季美味。中医自古就说蟹和柿子不能一起吃,“食物相克”这种的说法纯粹瞎扯,时至今日还有人相信的话,不如去买点连花清瘟调理一下脑子。——————这几年,我每年都会做醉蟹,送给亲戚朋友吃。买了一个餐厅厨房才会用到的方缸,不锈钢的,一次可以做三十只醉蟹。蟹摊子老板娘每次见我要这个数量,就知道是要做醉蟹的,母蟹挑三两左右的,一只只掀开蟹腹查看蟹黄,洗两遍,草绳捆紧。她做这些事的时候,我就去把生姜、京葱和蒜头买齐。十五年陈的加饭一半,菜场里零拷的高甜度十年陈香雪一半,倒半瓶白兰地。酱油以国产的特级生抽为主,加部分进口寿司酱油,添一点点老抽。八角、香叶、汉源的大红袍干花椒用纱布裹紧放进去,再放桂皮和豆蔻,洒半包红糖,最后用白砂糖将甜度调整完。大闸蟹蒸到九成熟(这个很难,我到现在还没有十足把握),剪去草绳,清理干净沫沫,放进缸里,最后放进生姜片、京葱段和拍过的蒜头,进冰箱。三两的大闸蟹难入味,醉制的时间需要两天。这一缸酱料可以用一整个秋冬,但是每次做醉蟹,都需要添料,调整味道,姜葱蒜每次也都要用新鲜的,到第二年三月,才依依不舍地倒掉。有时候我也做点生腌大闸蟹,进缸前要先用高度白酒泡过。生腌的不送人,只在自家吃,有的朋友这时上门来吃饭,就会问有没有生腌大闸蟹,正好有,那就是有口福了。每年家里吃年夜饭,我会把做好的醉蟹装进盒子里,带着去餐厅送给长辈们。上了年纪的人,总会有些莫名其妙的忌口,忌海鲜忌红肉忌豆制品什么的,但是上海人,从来不会忌口大闸蟹。——————一到大闸蟹上市,都会伴随着国外“中华绒螯蟹泛滥成灾”的新闻出来,重灾区在美国和欧洲,远洋运输带过去的,没天敌,环境又好,关键是没人吃它们,自然成了入侵物种。看到这些新闻,中国网民总是很起劲,踊跃报名要过去帮人家吃大闸蟹,言语间正义感十足,一副舍我其谁的样子。但凡能吃的东西,在国外成灾了,大家都是这个样子,还信誓旦旦地问:是要吃成二级保护,还是一级濒危?加把劲吃进自然历史博物馆我们也是可以的!今年,好像大家都不说这个话了——出不去呗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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