螃蟹

父亲的决定,读夜大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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海媚洗漱好后,忘了关屋后的牛圈门。她沿着厨房外的小路,檐后的浅沟在月光下清晰可见。

万山寂静,偶有鸟声浅吟。抬眼屋后松林,在月光下静享夏天夜晚的凉意。

明月净松林,千峰同一色。群山如黛,

在秋风中微微低吟。想起王维的:松风吹解常,山月照弹琴。阵阵夜风刮过,深空平起了时长时短的音声。

海媚正在发愣,脚下却踩到了软绵的鸡粪,一股鸡粪味在鼻前散开。海媚赶紧关好了牛圈,听见门的吱呀声,大黄牛在里面蹬腿踢脚,也许是赶夜蚊子吧,牛尾巴也发出啪啪的声响。

海媚在院外洗衣台的水龙头下洗了脚,关了哗哗的流水声,不远处山河边清脆的山泉声又传了来。叮咚叮咚的泉声,和着鸟鸣,在山夜漫延,宛如一场盛大的交响乐。

月出惊山鸟,时鸣春涧中。古人夏天夜晚的描写总是简单神韵,寥寥数语让人欲之神往。

海媚经常去那条山河,河边松林灌木悠然,就是太阳很大的中午去,只要到了河边,瞬间也是凉意遍身。

灌木丛的身子覆盖着河边的浅洼,光影透过灌木丛照射在水面上,斑斑驳驳。如果把旁边的大大小小石头搬开,里面准有不少的肥大的螃蟹在乘凉,遇到母蟹,更被它一腹胎卵惊叹。小时候不懂事,胎卵就成了美中餐。大些了,尤其是读了高中后,海媚通常会把母蟹放生到更大的水洼中。

"二姐,快点到这儿来,好凉快哟"!

诗芹在斗盘里躺着,摇着扇子。"来了,要得",海媚一边回答妹妹,倾身躺在了妹妹的身边。

月亮,在上空盘旋,如一轮玉饼。在星光的映衬中,更加皎洁。

秋空明月悬,光彩露沾湿。海媚凝望星空,孟浩然的诗句又冒了出来。是啊,

在山野中,雾气早就弥散开来,沾湿的月光,让夏夜更凉爽。

母亲坐在父亲傍边,不时啪啪地拍打着莆扇,絮絮叨叨地诉说着家里的鸡鸭猪羊。

"最大的黑猪也有三百多斤了,明天你叫贤灯来杀了吧。今年收了三四千斤玉米,如果还喂下去,也有吃的,就是划不来",母亲摇着莆扇,坐在凉椅上,侧头对含着烟杆的父亲说道。

"要得,明天我叫贤灯来,明天早点起来烧开水,我等下就去和他说。正好明天街上逢场,好卖″,话刚说完,爸爸取下烟杆,在地上搁了搁烟灰,然后收起烟杆,照例在衣服上擦了又擦,才放在衬衣口袋里。

大哥奕荣躺在不远处的凉板上,因为个子太高,双脚吊在凉板边缘。

"二妹,这次落榜了你有么子打算"?奕荣直起身子,边盘腿边问海媚,凉板随着奕荣身体的移动嘎嘎作响。

海媚正不知如何回答,这时,爸爸说道,"想还多读些书就去读夜大,毕业后可在乡里找个工作"。

爸爸咳嗽了两声,啪地朝地坝外吐了一口老痰,带着沙哑声又继续说道,"不愿读的话,去广东打工也行。现在跑广东的人也很多,前两天赵家的两姐妹都去了广东"。

海媚喜欢读书,也能吃苦,只是理科不好。后来高二转读了文科,由于数学也不好,导致每次考试分数都在全班中等。加上这次考试又失利,又更加没有希望了,但想读书的愿望一直很强烈。

"爸爸,我去读夜大,放假时帮家里干农活。二哥和么妹就要多干些活了,家里那么多猪羊,田地又宽"。海媚坐起身子,面对尔华和诗芹说道。

"你放心去读,农活忙时我们喊么舅舅帮忙。么妹弄屋里的杂活,没问题",

尔华大声答道。身边大花猫的喵喵声,好像也在应承同意。

么舅舅生青是妈妈最小的弟弟,个高,体壮,力气大,饭量一人当两人。家里农忙季节都要喊么舅舅来帮忙。

"那就这么定下来了,我明天去乡里联系",爸爸边说边起身,大步朝院外走去,爸爸要去喊贤灯明早来杀猪卖。他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瘦削而挺立,背有点驼了,可能常年咳嗽的原因。

爸爸平时在乡镇上卖煤炭,做煤炭生意。常年与煤炭打交道,呼吸道感染,有支气管炎。随着年岁的增加,支气管炎越来越严重。

大花猫又窜到了爸爸刚坐的椅子上,蜷缩着,眼睛却盯着蟋蟀叫的方向,支楞着耳朵。

妈妈的皮肤很白,在月色下更显得光滑,圆润。妈妈抬起有些粗壮的手臂,扬起莆扇,一只手撑着椅子边,站了起来。

"你们几个多歇下凉,我先去睡,明早起得早要烧开水杀猪",妈妈边说边往屋里走去。屋里的灯光昏暗,发黄,大黄跟在妈妈的身后,尾巴摇得很欢。

尔华和么妹都睡着了,低沉而满足地打着呼噜,白天大家都太累了。奕荣也睡着了,呼吸均匀。

海媚睡不着,心里有些愧疚。高中还交了一千二百元的利价,这要妈妈喂好几条大猪才够。

如果不是爸爸做煤炭生意,海媚想都不敢想还可以读高中,现在又要去读夜大。她的眼睛有点湿,看着家里刚修好两年多的石头砖房,有些朦胧,也感觉好幸福。

楼房一楼一底,共六间房,右边是楼梯间,楼梯间旁边是灶屋和猪圈。整个二楼都是全木地板,这在村里是最好的,据爸爸说整栋房差不多花了一万。

最近家里刚添了黑白电视机,农闲的时候,邻居会三三两两结伴来看。

过了十多分钟,海媚正想着家里的牛羊,爸爸从地坝外回来了。

"你们明天早上都早点起来,帮忙杀猪,早点杀,好背上街去卖",爸爸边说边摇着莆扇拍打着大腿,朝屋里走去。

在皎洁的月光下,爸爸的身影显得异常挺拔,伟岸。海媚觉得自己好幸运啊,有这么好的爸爸妈妈和兄妹。海媚的心更加坚强了,她决定好好读书。孝敬爸爸妈妈,兄妹需要帮助时,也要帮助他们。

海媚在想象着夜校的样子,会有高高的大门吗?会有很多树吗?会有很多新同学吗?海媚在想象中睡着了,均匀的呼吸声和着尔华的鼾声时高时低。

微风清爽,星空熣燦,月色清朗,蛙声连绵,这样的山村多美呀,海媚的鹅蛋脸在梦中露出了浅线的笑意,在月色下更加娇媚,更加迷人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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